尼娜·L·赫鲁晓切娃(Nina L. Khrushcheva)是苏联领导人尼基塔·赫鲁晓夫的曾孙女,在1991年苏联解体后前往美国,后来在普林斯顿大学获得博士学位,并成为一名学者,专注于俄罗斯政治、宣传和历史研究,现在是新学院国际事务教授。她在project-syndicate上的专栏文章中指出,特朗普又从独裁者的剧本中偷学了一招。他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,当着摄像机的面,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进行言语攻击。这正是独裁者们长期以来用来抬高自己、取悦自己,并恐吓他人的“仪式性羞辱”。

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独裁者之一,约瑟夫·斯大林,曾经经常羞辱我的曾祖父尼基塔·赫鲁晓夫和他的政治局同僚。
赫鲁晓夫在多年后回忆道,斯大林曾让他在一群高级党内官员面前跳哥萨克舞,一种乌克兰民间舞蹈。
他回忆说:“我不得不蹲下来踢出双腿,说实话,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。但当斯大林让你跳舞时,聪明人就会跳。”
斯大林策划这样的表演,显然是为了确保下属对他的服从。但这并非完全出于政治动机。正如赫鲁晓夫所说,斯大林觉得羞辱他人“很有趣”。
作为一个自恋的独裁者,他怎能不享受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为了取悦他而自愿贬低自己呢?
甚至斯大林的子女也无法幸免。
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新年庆祝会上,一个喝醉的斯大林命令他的女儿斯韦特兰娜在客人面前跳舞。赫鲁晓夫描述了这一场景:“斯大林用拳头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拽。”
尽管她“脸涨得通红,眼中含着泪水”,斯大林“仍然拽得更用力”,把她拉回舞池。
毛泽东也擅长“仪式性羞辱”。他强迫周恩来——这位中国共产主义的缔造者之一,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任职时间最长的总理——进行自我批判的“整风”发言。
这些发言通常以周恩来对毛泽东的智慧大加赞赏而告终,承认自己曾经是多么“盲目”或者“道德败坏”。但无论周恩来如何自贬,都无法满足毛泽东。
最终,毛甚至不让医生治疗周恩来的癌症。
当然,特朗普不是斯大林或毛泽东,他们是冷酷而严肃的独裁者,执意要将国家在阵痛中推向世界巅峰。(至于另一位二十世纪的大独裁者阿道夫·希特勒,他的残忍主要针对那些被他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视为“低等”的人,而他在纳粹高层中反倒经常扮演“婚姻顾问”的角色——甚至还是宣传部长戈培尔婚礼的见证人。)
相比之下,特朗普更像是一个玩票的独裁者,是现实电视秀的罗马皇帝。毕竟,主持《学徒》时,他每集都会进行“仪式性解雇”,如今在椭圆形办公室上演羞辱戏码,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?
在公开批评泽连斯基,一个与美国结盟的战时国家领导人之后,特朗普自己都说了:“这会是一场精彩的电视节目。”
泽连斯基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特朗普当众羞辱的外国领导人。他最近嘲笑加拿大总理特鲁多,称他为“伟大的加拿大州的州长”。特鲁多刚刚确定的继任者马克·卡尼应该做好准备,迎接类似的羞辱。
特朗普似乎已经将这种做法发展成美国外交的新工具。
不出所料,特朗普在国内也对反对者和批评者施加了大量的语言暴力,他模仿他人并使用低级的侮辱性绰号。特朗普最喜欢的,似乎就是想出那些你可能会在大学兄弟会里听到的绰号,比如“瞌睡乔”(拜登)、“同志卡玛拉”(哈里斯)、“伪善罗恩”(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)。
但与斯大林和毛泽东一样,特朗普也喜欢羞辱自己的亲信。
在他今年的首次内阁会议上,场面简直是一场谄媚的狂欢,充斥着世界上一些最有权势的人(当然,几乎全是男性,尽管司法部长邦迪也能与他们比拼献媚功力)。
与此同时,世界首富马斯克——显然是想与众不同,穿着一件“技术支持”T恤坐在桌后,只是敷衍地点头,表示认可特朗普的智慧和领导力。
在接下来的内阁会议上,马斯克似乎变得谦逊了一些。这次,他穿上了西装,遵照特朗普的要求。但他仍然获准在会议上攻击国务卿卢比奥,指责他没有解雇足够多的员工,并暗示卢比奥唯一的优势就是“上电视好看”。
没有人愿意在同事面前,尤其是在电视镜头前被羞辱,尤其是才上任几周,尤其是被一个根本不该在场的人羞辱。但共和党人已经一次次证明,为了讨好特朗普,他们可以忍受任何侮辱。他们谄媚、服从,并保持沉默——无论特朗普的计划有多么离谱和破坏性。
国会共和党人甚至会为特朗普的背叛鼓掌,无论是放弃他们曾经维护的经济开放、对北约的支持,还是基础科学的资金投入。
美国的大部分媒体同样被吓得噤声。世界第二(或者第三)富豪杰夫·贝索斯,让他旗下的《华盛顿邮报》声誉扫地,宣布社论版将变成特朗普的宣传喉舌。
ABC新闻则选择了另一种方式,通过律师低声下气地和解了一桩诽谤诉讼,而诉讼本来几乎可以稳赢。
随着特朗普的行动越来越多地受到司法审查,法院几乎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特朗普式恐吓的压力。如果司法系统也屈服,美国的民主制度恐怕也将随之崩塌。